第一回 识乐

檀羽正和兰英手牵手在议事堂前石阶上坐着说悄悄话,刘宝已经讲完了话走出议事堂,满脸堆笑来到檀羽面前,道:“此次檀公子如此大恩,刘某都不知何以为谢了。檀公子之才当真是世间罕有呢。”

檀羽道:“好说。以后还望刘掌柜能以开明的态度面对二曹令的位置。如果实在不知拿什么谢我,不如送在下一处宅子吧。上邽县衙不大,如今我的伙伴越来越多,县衙也实在住不下了。”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刘宝道:“这好办,我这就让冯掌柜支些现钱给檀公子。”

檀羽又唤高长恭道:“兰陵,你与和夫子带着刘掌柜的钱先骑快马回上邽,寻一处大的宅子买下,我们随后就到。”高长恭领命去了。

说话间林儿等人也回来了,檀羽这就和刘宝告辞道:“我们这就回上邽了,刘掌柜别忘了去上邽办作坊的事。”说完又写了封信托人带给拓跋子推,说庆功宴就不必了,既然案子已具结,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,就不叨扰了。

于是一行人也不耽搁,出城往西回上邽而去。

林儿听说檀羽向刘宝要钱的事,大惑不解道:“阿兄从来不是贪财之人,为何这次却大开口?如果只是因为人多的话,找个小房子,我们几个姊妹挤着住就是了啊。”

谁知檀羽却不答她,回头看向兰英。兰英笑道:“林儿,羽弟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刘掌柜为难啦。刘掌柜这个二曹令基本是靠羽弟得来的,如果羽弟分文不取就此离去,刘掌柜会作何考虑,他周围的人又会作何想法?所以羽弟问他要一大笔钱,只是让他觉得他帮他做二曹令只是为了钱,这样他就不会有什么负担,反正刘掌柜也不缺钱。要知道,自古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了,我说得没错吧?”

她最后一句是问檀羽的,檀羽微笑着在她颊上轻轻一吻,道:“英姊就是我心口上那道门,管着我的心事呢,难怪前些日子我的心这么疼。”

这话被林儿听去,忍不住白了他一眼,回头对寻阳道:“酸死了酸死了,寻阳姊你还受得了他?”寻阳被她逗得格格轻笑起来。

寻阳对檀羽之于兰英的感情早已坦然,可另一辆马车上仙姬才知道原来陶贞宝已经有了心上人,躲在一个角落闷闷不乐。趁着路上打尖的工夫,仙姬小声问寻阳道:“南朝公主,你明知檀公子已经有了韩阿姊,为什么还对他依依不舍呢?”

寻阳低着头,小声回道:“喜欢一个人,只要知道他开心就好。兰英阿姊不在的这段时间,我都没见羽郎真正笑过,只有今天他笑得最开心了。所以我希望以后兰英阿姊再不要发生什么意外。”

仙姬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,“难怪前段时间陶公子老是一个人想心事,原来都是为了鲍小姑,那我以后也希望鲍小姑平安快乐。”

一行人就这样晓行夜宿,终于回到上邽县城,只慕利延继续往西,一人一骑回坞堡去了。

马车先到衙中,高长恭已等在那儿,报告说离县衙不远处有一所宅子刚好在售,他就买了来,又将隔壁几处房舍一齐买下,打通墙壁,形成一前一后两个小院的格局,总共二十余间房,足够众人住的。

苻达见军师终于回来,自然要好好叙叙旧。煮雪也回来了,还带回了两个武师,正是檀羽再熟悉不过的陇西帮副香主慕容白曜和他的手下韩麒麟。六年前,原来的副香主仇不问因心蛊之事被贬,慕容白曜就顶了其位做副香主直到现在。

慕容白曜见了檀羽,行礼道:“寻阳公主让煮雪传信,说请高手来上邽襄助檀公子,帮主就派了我们二人来,希望能帮得上忙。”

檀羽回头看向寻阳,寻阳道:“上次林儿说手下缺人,我就想到向师伯求助。慕容香主有接近七袋的实力,他来了一定会帮到羽郎的。”

慕容白曜一笑道:“我出来时,帮主特意嘱咐我,叫我好好襄助檀公子,说你本就是半个陇西帮的人。”

檀羽温言道:“公主谢谢你。慕容白曜与我相交多年,对他我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。说起来,每次遇到麻烦时,都有陇西帮的人帮忙,等回头见了世伯,一定得要好好谢他才是。”

慕容白曜又转头对兰英道:“韩家妹子,李璨兄长也让我给你带好呢。”

兰英笑道:“亏得阿兄还记得我这小妹,他为何不自己亲来?”

慕容白曜道:“朝廷要南征,近日就要启程了,李兄长要随乙浑将军前往,实在分身乏术啊。”

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檀羽道:“孝伯师叔近几月一直在赵郡讲学。前日他回槐沙集,向令尊问起你的情况,听说你要在上邽娶韩家妹子,很生气,让我带这封信给你。”

檀羽闻言,心中一阵忐忑,忙取出信来读:“竖子越发不像样子了,终身大事如同儿戏。父母高堂健在,却在外乡成婚,成何体统。兰英那小女我虽然越看越欢喜,但如果礼数不周,以后你休要认我!”

他看信时,旁边林儿也瞄到了内容,不禁吐吐舌头,啧啧道:“阿兄师尊的脾气比我师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。”

檀羽被李孝伯在信中大骂一通,一时没了言语,只好悻悻地拿了纸笔回封信,说那不过是一时心急,一定回赵郡再完婚云云。旋又转头向兰英致歉,兰英小声道:“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人,也不晚这几天的。”

檀羽心想:也只好如此了,索性当初在上邽娶亲的想法是希望寻阳能就此作罢,去寻觅更合适的归宿,如今看来这丝毫动摇不了她对自己的感情,也只好顺其自然了。

林儿道:“阿兄,我们还是先看看新居吧?”于是便由高长恭领路,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新买的宅子。

宅子离县衙后门不过半条街,相当方便。高长恭介绍道:“这宅子原来只有一个小院,七八间房。我把后面几家也买下了,前后打通,如此后院又多出十几间房来。我的设想是女子住后院,我们几个男人住前院。连接前后两院的几间房,正好给师父师母、陶兄鲍小姑、韩兄女侠居住。我还请了几个家丁女仆,负责洒扫煮饭之事。”

众人便四下参观这宅子。林儿兴奋地道:“兰陵,这宅子真不错,我喜欢。只是这大宅子总得有个名字吧,阿兄,你们文人不都喜欢取个什么斋什么室的吗?你也给取一个吧?”

檀羽想了想,道:“要不就叫‘识乐斋’吧?”

林儿奇道:“识乐斋?是什么意思啊?”

檀羽道:“记得我当年第一次见师尊,师尊就出了个题目让大家回答什么是‘乐’。这些年来,我天天都在思考什么是‘乐’。直到与林儿重逢、遇见了这么多伙伴,我才终于有所领悟。”

“能和自己爱的人厮守在一起,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谋大事,能在这个纷乱的尘世中坚持自己的理想,能为天下万民尽自己的微薄之力,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?”

林儿看看兰英道:“这么深奥,恐怕只有阿嫂听得懂。”兰英则微笑着在檀羽面前盈盈一福,道:“恭喜羽弟,悟透了人生的大乐。”

林儿又向寻阳求助,寻阳道:“儒者毕生所追求的就是‘孔颜之乐’。孔就是孔子,颜就是颜回。他们两人都能在穷困潦倒之际保持乐观的本性,历代儒者无不在问为什么他们能保持这样的态度。羽郎刚才就给出了他的答案。”

檀羽笑道:“其实,能说出来的又怎能是恒久的快乐呢。林儿听不懂这些废话,正因为她早就已经体悟了真正的大乐。”他顿了顿,“要我说,我取的这名字还是俗气了。以后你们每个姊妹都要住大的院子,每个院子都该有自己的名字。林儿,这个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
第二回 佛商

当天夜里,众人在前院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桌子。兰英亲自下厨,尽心竭力地烧了一桌美味出来。识乐斋中男男女女总共十八人,全聚在了一起,大家共同举杯,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欢呼。

林儿抢先站起来说道:“我先说啊,不然阿兄一说话又是酸不溜丢的。刚才我和阿姊、寻阳她们商量了半天,总算把各位姊妹的居所名字定下来了,你们听听怎么样。我住的地方就叫水仙居,阿嫂的叫蔷薇苑,寻阳姊的叫百合苑,阿姊的叫腊梅馆,木兰姊的叫石榴院,玉娘的叫杜鹃馆,小师太的叫青莲庵,美女的叫芷兰居。”

和其奴摇头晃脑地道:“美极美极。全是名花,我们识乐斋可要花香四溢了。美极美极。”陶贞宝和他抬杠一向不遗余力:“小和,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这德行,一点都不改?”和其奴知道他对自己背他心上人的事心中不悦,也就不理他,转而去逗他的另一个追求者仙姬:“美极美极。如果于公主能为大家跳一支舞,那就真的是美极了。”

林儿经他提醒,忙道:“对啊对啊,上次在坞堡我没带琴,今天一定要为玉娘伴奏,我这就取琴去。”说着便飞跑回房中取了琴来,稍试了试音,便对仙姬道:“快啊,大家都想看你的舞蹈呢。”漂女也在一旁帮腔:“听说玉娘的舞姿如天宫仙女,今天一定要教教我。”仙姬就这样被漂女半推半就,真个在林儿的琴声中舞了起来。

仙姬在识乐斋众女中姿容只算中等,可她从小在山中长大,练就了一副极美的身段,加之她腰身灵活、长袖善舞,这一段舞跳下来,众人全都醉了。

和其奴不住地拍着陶贞宝的肩,抱怨道:“小陶,你怎么这么走运啊。身边的女人一个冰雪聪明,一个风姿绰约,好事怎么都被你占齐了,我老和现在却还是孤家寡人。”

他说这话时,陶贞宝身边自然坐着令晖,陶贞宝脸上阴晴不定地道:“小和你喝醉了。”

和其奴却并不理会他,“非也非也,喝醉的是兰陵,老和我一般喝不醉。是吧鲍小姑?”他和令晖这段时间患难与共,说话随意了许多。

令晖听他问,微笑道:“有一次和夫子跟看守我们的人赌酒,结果他一个人喝倒了三个,真厉害。”她又小声在陶贞宝耳边道:“宝郎,和夫子说得没错,于公主喜欢你我也看出来了。其实妾身腿有残疾,不方便照顾未来的夫君,有于公主就会……”

陶贞宝已伸手掩住她的口,道:“我不准你说这个,我不需要谁照顾,我只要一心一意照顾你一辈子。”

他们正说着,那边仙姬和漂女也舞得正欢。漂女少年心性,死缠硬拉地竟将令华也拉起来跳舞。令华穿的是僧衣草鞋,却和她们跳男女求爱时的歌舞,引得众人无不捧腹。如此又玩又跳,直到很晚时酒席才散。高长恭更是喝得酩酊大醉,直接倒在一张茵席上沉沉睡去。众人也才各自回房安睡。识乐斋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。

第二天一早,天还没亮,木兰夫妇首先醒转。他二人从小到大坚持晨起练武,不曾间断,近些日子往来奔波偶有止歇,如今住地稳定,自然又要重拾旧习。所以天才总是建立在勤奋基础上的。

伴着木兰舞剑之声,右侧青莲庵中传来了木鱼之鸣,令华也起来诵经了。

接着起床的是檀羽、兰英、寻阳三人。檀羽有晨起读书的习惯,兰英要安排早饭,毕竟林儿是管大事的,她才是这个大家庭的后院之主。而寻阳自然是要采摘花露,她在县衙种的花昨天已被悉数搬到了识乐斋中。

随着炊烟的缓缓升起,识乐斋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
早饭时候,门外来了两个人,檀羽一看,竟是鸣蝉和采风,忙问她们来此何干。鸣蝉道:“我家公子知道檀公子回上邽了,特地叫我们来服侍公子。”

檀羽回头对林儿道:“她二人是我和陶贤弟在侯家堡时服侍我们的侍女,不过那时名为服侍实为监视。这回不知道陈庆之是什么用意。”林儿道:“既然服侍过你们,那就收着吧,让陈庆之时刻知道我们的动静也没什么不好,反正他耳目多。”檀羽道:“这倒也是,那让她们做谁的侍女呢?”林儿道:“既然服侍过你们,就还是在你们房中好了。正好阿姊也需要个小女照料,阿嫂管着家里的杂务琐事,有个人贴身使唤也方便些。”

吃完早饭,檀羽这才和林儿、高长恭到了客厅中商量大事。

檀羽道:“我们现在一大家二十几口人,也该要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维持。兰陵你是如何打算的?”

高长恭道:“按师父的意思,我之前和司马道寿见过面了。他听到长安的情况,决定到长安去试试开典质行。他买的土地想让师叔负责生产,他年末来收花红就成。所以我想把土地交给老和,让他在县城周围盖些房舍给佃农居住以负责农事。汉中的医馆我想让徐小姑带司马大侠前去坐馆,以方便汉中的消息能尽快传达。至于长安的胭脂铺,如果师叔允许,我想请鲍小姑去做掌柜。”

“兰陵,这些事你做主就好了。上次我跟着陈庆之去了云雾村后,就一直想与你探讨由云雾村引发的现状,我总觉得有一些事情不对,但又不知哪里不对,所以想向你请教。”

“师父应该知道,当今天下正是佛学东来,传播鼎盛之时。以仇池为例,不论紫柏山僧人,还是鲍照所在的圣水院邸舍,抑或太白山阿育王寺,都是佛商一体之形。我从河东归来时收的那些神佛造像,悉用金玉制成,作工之异,难可具陈。各地大的佛寺,俱是绮疏连亘,户牖相通,珍木香草,不可胜言。其佛殿僧房,皆为胡饰,丹素炫彩,金玉垂辉。寺中僧尼奴役白徒养女,不贯人籍,天下户口,几无其半。由此可见,佛寺已经掌握了天下资财货殖,实为天下大患。所以北朝立意灭佛,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
“然而天下僧团又岂会束手就缚?”

“不错。或许北朝平城附近还能控制得住,可是像仇池这样的地方,僧团的强大却不是轻易所能撼动。师父也感觉到了,昙无谶、鲍照这些人,真正是无所不用其极。我想,就算国主杨难当,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,也难怪陈庆之要想出‘平准’的计策对抗他们。”

“你这般一说,我算是理解陈庆之的苦衷了。然而,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?”

“四个字,重文轻商!”

第三回 儒商

林儿一听忍不住笑了:“兰陵,这话从阿兄口中说出倒还能接受,从你这说出来,怎么感觉身份错乱了呢?刚才你还让我去长安做买卖呢。”

高长恭却毫无笑意,肃然道:“请问师叔,如果一个画师以卖字画为生,他算得是商贾吗?”

林儿被他问哑了口,不知如何回答。檀羽道:“林儿,我想兰陵对商贾的理解和你我不同,且听他怎么说。”

高长恭道:“在我心中,像陈庆之、鲍照这样的人才可称商贾,我高长恭并非商贾,至少不是‘士农工商’中的这个‘商’。陈庆之他们所贩卖的,直接或间接来自房屋和土地,比如做衣服的丝绸出自蚕房,麻布来自土地。这些都是自然之物、山川之赐,他们以工匠之巧力变之为货财、从而赚取钱资。这种商贾直接面对人的需要。然而,人的需要不论什么时候都差别不大,也就很难满足这些商贾获利之欲。于是不法之事在所难免、无奸不商应运而生,商贾注定了自古就是趋利害义之徒,而被历代官家轻视。”

“是啊,以我学儒的眼光,自然是有些瞧不起屠贩之徒。然而若非他们行走天下,如何让江海之利传播列国。读《盐铁论》时,我就对桑弘羊的褒贬难有定论,一时惶惑。”

“在我以为,真正能够长久赚钱而不损害正义之贾,贩卖的不是形下之物,而是形上之意。”

“形上之意?”

“不错。比如二王的字价值连城,这并非因为他用了多么昂贵的纸张和笔墨,而是因为他的字所传递的形上之意。它来自人的创造,只要人的创造不止,这种生产就永不会有尽头,自然也就不会产生不法之商。所以,那些贩卖形上之意者,我把他们称作‘儒商’,乃是我毕生追求的境界。”

“儒商?这名称有意思,孔孟如若听到这名称,怕是要瞠目结舌的。”檀羽毕竟长期在儒门浸淫,还从未想过‘儒’和‘商’可以摆在一起使用。

“师父容禀,这个名称是我与老和私下闲聊时用的称谓而已。我们依不同商贾的特点,分为了儒、墨、法、道四个境界。最低的道商,重利轻义,拔一毛以利天下之事不为,大市中比比皆是,这类商贾不足道矣。其次是法商,他们与道商所求相同,不过取之有法,他们的商铺作坊多有规矩法度,算是成功的商贾,云雾村的商贾多属此类。再往上的墨商,义大于利,他们多是能力突出的商贾,其通商之志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谋利,陈庆之大概已经有了这个境界。而最高的儒商,不仅经营有法、胸怀天下,而且经商不为利己、只为利天下,这样的商贾,我还从未见过。”

“领教了,那我们以后就要做胸怀天下的儒商!你再说说儒商应该有怎样的通商达货之道吧。”

“说来其实很简单,无非是‘阴阳五行’四个字。所谓阴阳,就是形下与形上要兼容并蓄,不可偏废。比如卖一个吃食,既要让这个吃食本身质优味美,还要充分发挥其形意,让它成为一种文化民俗。所谓五行,是指形上之意也有五行之属。比如常见的货品中,木廊雕刻属木,柴火石炭属火,陶瓷泥人属土,首饰配剑属金,水粉花露属水。知道五行配属再专而攻之,才是经营有道之举。”

檀羽还在仔细回味着高长恭的意思,林儿已经忍不住赞道:“兰陵对商贾之道已经远超我们了,那紫柏山的昙无谶竟没发现你这天才?为何只把你当个普通小僧来用?”

高长恭尴尬道:“我这也是纸上谈兵而已。若不是碰到师父师叔,我到现在还活在过去。其实行商是有许多实际困难的,也只有师叔这样胆大心细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儒商,我只能做个从旁协助的谋士。”

林儿笑道:“无事献殷勤,你肯定憋着什么坏算计我呢。刚才你把每个人都做了安排,唯独没我的事。我猜你肯定给我留了份苦差事,是不是?”高长恭神秘一笑道:“师侄哪敢。只是有件事的确非师叔做不成,但却对我们识乐斋非常重要,师叔你可不能推辞啊。”林儿朗然笑道:“说得这么严重,我还哪敢拒绝啊。说吧,什么事。”

高长恭道:“行商最重要的是人。作坊可以变、店铺可以变,唯独人不会变。要想经营形上之意,就必须要有能创造此意的人,这就是优秀的五行匠人。如今在仇池,最好的匠人不在药王坛,而在离我们上邽不远的葭萌关。那里有传说中的五大匠手,这五人各通一门五行技艺,足可谓巧夺天工四字。不过这五匠手据说住地极其隐蔽,一般人根本找不到,就算找到,还得经历他们提出的严苛考验。所以我想请师叔你亲自去探访他们,看是否能请动他们出山相助。”

林儿听完顿时怔道:“我就说你憋着坏算计我吧,这么难的事情不交给阿兄反而交给我?阿兄他又会探案又能说会道,不仅探查踪迹方面比我在行,而且有什么难题他也能应付。我去能做成什么?兰陵你肯定是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吧。”

檀羽打起圆场道:“我看兰陵倒是个明白人。你阿兄我毕竟是个读书人,虽然我从没看不起工匠,可千百年来这已成了大家共识,要是我去了,肯定是吃闭门羹的份。反倒是林儿你去方便,毕竟巫匠百工是一家啊,你去好说话。”

林儿嘟着嘴道:“哼,你们都欺负我!那好吧,让我去可以,不过我得带上阿嫂和寻阳姊,嘿嘿。”檀羽愕道:“这是为何?”林儿扮了个鬼脸道:“让你独守几天空房呗。”

三人商量停当走出门时,苻二跑过来传苻达的口信:“军师,刚刚侯家堡送了封信到县衙,说盗寇之事他们已出面让国主不再计较。县中征伐有功,不日就有嘉奖令下来。另外,军师在长安堪破奇案的事,京兆尹已上报镇南都督府,打算对你通令表彰。说不定还要授你个官职呢。”檀羽叹道:“唉,授了官还得请辞,何必呢。”

高长恭则按刚才商量好的想法一一安排去了。和其奴负责修建农舍,监督佃农,闲时还可负责账目,继续做这识乐斋的账房。漂女和司马灵寿前往汉中医馆,不过汉中本离得不远,漂女又可借着出诊的幌子自由往返,她也就乐得去坐馆看诊了。

唯独令晖去长安做买卖的事牵动甚多。高长恭本心是看令晖出身商家,又聪明过人,最适合去做这个掌柜。可她刚受了极大刺激,实在不愿再回长安去。还是林儿说动了她,长安与汉中相隔甚远,正好让陶贞宝陪她去那边散散心。毕竟近期汉中恐怕会有大动荡,鲍照必定会卷进这场是非中,林儿也不希望令晖因鲍照的事而伤心。于是令晖、陶贞宝带着采风、韩麒麟去了长安开胭脂铺,韩均则去云雾村替他们进货。高长恭的打算是,第一批货先用云雾村的,如若林儿能请动五匠手,则再作考虑。至于仙姬,则去了古风台村向崆峒夫人潜心学习易容之术。

第四回 老仆

接下来的两天,檀羽和高长恭在县衙和往来商贩中调查各色人等的情况,尤其是鲍照、昙无谶等人的出身来历,对他们的过去有了较多的了解。毕竟檀羽答应陈庆之要对付南朝,自然要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,才能找出对手的破绽攻而破之。

而林儿则在县中探访一些老人,对五匠手之事有了略微的了解。原来在葭萌关西南有条白龙江,是从西面的雪山流下来的。这白龙江流到葭萌关以西十余里的一处山谷时转了一大圈,形成一个河湾,名叫葫芦湾。这葫芦湾藏在群山之中,自古就相当神秘,据说五匠手就生活在其中。去这葫芦湾有两条路,一条是从葭萌关走水路,沿白龙江逆流而上,不过这白龙江往上水道渐窄、暗礁密布,虽只十余里的路,却多是有去无回。另一条则是走陆路,过了白龙江往西,经过一处河滩就进入一条长约十里的峡谷,葫芦湾就在这峡谷尽头。这条路四围皆山,若无熟手领路,必定迷失。要从这条路走,须得在白龙江岸边寻一个叫“敬侯祠”的老宅子,据说是五匠手的前辈所留,如今只有一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看守,如若能说动他领路,方能进得那葫芦湾去。

林儿每天打探完消息,都会向高长恭抱怨一番:“这地方如此难去,你叫我怎么寻这五匠手,出了事怎么办?”

高长恭却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:“师叔尽管放心,师侄拿性命担保,你此去必会有所收获的。我那令华小师妹,虽然心思单纯,但她在玄女洞随李师叔也习得一些武艺,比起我这半吊子武功恐怕还要更加好上一些,师叔把她带上,再加女侠,管保是万无一失。”

林儿心中仍是疑惑难解,可看到高长恭信心满满的模样,只好与兰英、寻阳、木兰、令华五个人一起乘了行屋往葭萌关而去。

一路上,兰英不解地问:“我和公主一点武功都不会,这路上恐怕要添不少乱,还是让我们回去吧?”

林儿道:“阿嫂这话我不爱听,我们再危险的时候都没有丢下一个伙伴,何况你们两个去还是有大用处的。去请这五匠手,我们可不能靠绳子绑,得和他们讲道理。阿兄又不肯去,这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满腹经纶了,所以我才要把你们拉上啊。”

英、寻二女听她一说,互相对望一眼,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,感情一时近了。

从上邽往南不过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葭萌关,再往南就是白龙江。木兰在河边找了船将行屋渡过河去,略一打听,就找到了那传说中的敬侯祠。

这祠堂说起来可真不小,只是四周围残破不堪、青苔遍地,想是多年无人修整。此时大门并没有关,木兰当先走了进去,后面林儿、兰英并肩而入。这么大的古屋竟是空无一人,寻阳胆怯得厉害,躲在了林儿身后不敢睁眼。令华从小未出过庵门,虽然身负武功,竟也有些畏惧,身在兰英之后亦步亦趋。

这院内大而空旷,正当中一个大池子,想是当年的景观,周围几个大屋,业已荒废。此时这偌大的院子,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在扫着落叶。看他眼睛即知这就是那个耳聋目盲口哑的老仆人。

木兰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老仆的衣袖,老仆知是外人进来了,随意地挥挥手,然后指向门外,示意让他们出去。

林儿见状,对众人道:“我们先在这坐一会儿,这老仆人总要吃饭什么的吧,我们且看他是靠什么生活。”

据老人们讲,每个月都会有人将一些钱放在固定的地方,老仆拿了钱去买来食物柴火等。他虽然看不见听不到,可大半生生活于此,他对周遭环境早已烂熟于心。

果然,中午时分,老仆在角落上一堆野菜中找出几根葵菜来,直接塞进嘴里,这就是老仆的午餐了。

寻阳看着老仆的可怜模样,黯然道:“他就天天吃这冬葵度日吗?”

林儿道:“他能一生守着这大院子不离不弃,想必是这里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永远刻在了他心里。我想,这么大的祠堂,以前没荒废时应当是相当豪阔,至少是锦衣玉食的吧?”她顿了顿,忽对兰英道:“阿嫂我有个主意,不如做些美味来打动他如何?”

兰英道:“可我只会做燕赵之地的菜啊,这巴蜀之地的吃食只在地牢里和鲍小姑聊过几句,还没做过。再说我也不知老者喜欢吃什么啊。”

林儿道:“那就一样一样试了。要进葫芦湾非这老仆带路不可,即使有他,据说还要过三关,硬闯肯定不行,所以只好在他身上多下工夫。我最亲的阿嫂,只能辛苦你了,嘿嘿。你把需要的食材想好,我和寻阳、木兰去采买,你和令华留下来搭灶,好不好?”

兰英笑道:“听你的就是,我也正好把鲍小姑说的吃食实践一番。”

于是兰英就将令晖给她口述过的吃食一一回忆起来。虽说她是燕赵之地的庖厨,可毕竟基本技法、火候掌握都是相通的,再加她来此地也有大半年时间,对这里的菜式已颇有心得。几次尝试下来,就有了一流庖厨的味道。当天下午,她连做了几道名肴,可端到老仆面前,老仆只一闻,就挥手让其离开,然后继续去啃他的葵菜。

如此连续三天,无论林儿对菜品多么赞不绝口,可到了老仆面前,都是一样的遭遇,似乎在他口中,只有葵菜才是可以入胃的。三天下来,五女都要失去信心了。林儿满脸歉意地道:“阿嫂原谅我,是我太天真了,以为这样就能打动他,谁知道会是这样。”兰英安慰道:“也许是我厨艺不精吧。明天再让我试最后几道菜,如果还是不行,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。”

第二天,五女又背了一大堆食材从客栈来到这破院。兰英使出浑身解数,将几道菜做到了极致。五女中口味最挑的寻阳尝完后都迭口称赞:“羽郎真是好福气,兰英阿姊的手艺已臻化境了。恐怕汉中最大几间客栈的大厨也不过如此吧。”

可是,当林儿满怀信心地将菜肴一道道端到老仆面前时,得到的回应竟是完全一样:挥手,指向门外。众人全都气馁地瘫坐在地,一片哀叹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令华忽然怯生生地说了句:“兰英施主为什么没做水引面呢?”

兰英奇道:“水引面?那是北方的面食,不是巴蜀的啊。小师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?”

令华有些尴尬地道:“我从小就进了玄女洞,从来没吃过施主做的这些美食,只是以前经常听宝珠师姊讲外头的故事。师姊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水引了,所以我一直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吃水引的。”

兰英听她说,想起了檀羽曾说过,那个干练的宝珠师太应该是从北方来的,难怪她最喜欢的是水引。于是兰英道:“既然小师太想吃,我就再做一个好了,这个我以前在赵郡时还专门学过呢。”她动作十分利索,三下五除二就将水引面和好,下锅煮沸,再盛于碗中,加上各种配菜,然后专门熬制了一锅热汤淋在其上,一碗口味十足的水引面就上桌了。

正当兰英准备端给令华品尝时,木兰在旁忽然叫道:“你们快看!”顺着她的手指,大家发现老仆的嘴正在有节奏地咂吧着。

第五回 五毒

林儿第一个反应过来,喊道:“阿嫂,快!把水引端给他。”

兰英忙将水引端过去。谁知还没走到,老仆竟扑过来抓了碗过去,也不用筷子,也不怕烫,就这样一口气将一碗水引喝了个精光。兰英见状,忙又给他盛了一碗,老仆又是一口喝光,连盛了三大碗,才让他喝饱。

众女哪想到老仆想吃的竟是这水引面,全都目瞪口呆。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令华的手道:“谢谢你小师太,这回你可立下大功了。”弄得令华十分尴尬。

寻阳却在后面奇道:“林儿,你说老仆是西蜀人,怎会对北方的扁食情有独钟?难道他家乡是在北方?”

林儿摇头道:“我也猜不透,不过等进了葫芦湾,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。”

她们正说着话,那边老仆已放下碗,径直站起身来,缓缓往院外走去。林儿忙道:“他这是要带我们进葫芦湾,大家赶紧跟上。”说着,五女也顾不得收拾残局,直接出了院门,随老仆往西而去。

那老仆虽然目盲,行走竟丝毫不慢,林儿五女紧赶慢赶,才勉强追上,已累得气喘吁吁。

众人经过一片荒草滩,远远地望见一个山岗,据说过了那个山岗就进入那段必经的峡谷,其中多有凶险,五女无不凝视定志、小心谨慎起来。

刚接近那山岗时,却从山中传来一阵花香。寻阳对花极为敏感,当即说道:“这是牡丹的香气,这西蜀之地竟也有牡丹?”

果然,爬到山顶时就见山岗的另一面花团锦簇,不是牡丹是什么。这片牡丹一望无际,显非天然所成,必是此地的主人精心栽种的。要想进峡谷,就必须通过这片花丛。

老仆脚下丝毫未停,顿时便淹没在了花丛之中,前面木兰正欲跟上,林儿高叫一声:“木兰等等!”然后道:“寻阳姊,我虽然不懂花,可也知道牡丹生于黄河流域,非西蜀之地所有。如此大片的牡丹,我觉得有问题,你好好看看?”

寻阳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走到花丛前弯腰拾起一朵花来观察,随即说道:“这花叫粉奴香,是牡丹中的名品,出自并州,其它地方很少见到。”

林儿疑道:“先是水引面,后是粉奴香,全是北方之物,这葫芦湾好生奇怪。你们说这花丛我们进得还是进不得?”

木兰道:“主母,我用轻功从这花枝上掠过,看有没有问题。”林儿答声“好”,木兰当下脚尖点地,使动水上飘轻功,跃上了一枝花朵。她刚欲迈步向前,那花枝竟陷了下去,留下一个一人宽的土坑来。木兰吓了一跳,腰间连忙使力,一扭身弹了回来。

四女见状,无不大惊。没想到这花丛竟埋藏着陷阱,这要是贸然进去,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。

兰英道:“林儿,刚刚那老者就这样走进了花丛中,却没见有什么陷阱,怎么木兰阿姊却碰到了?”林儿道:“是啊,看来这花丛只有一条通道能通过,那老者自然是知道的,而我们就只有靠自己来破解。你们还记得他是从什么地方走进去的吗?”兰英想了想,指着其中的一枝花束。

寻阳顺着她的指向,过去检视那朵花,不禁惊呼出声:“千叶牡丹!”众人闻言都跑了过去,只见她手上正持着一朵朱红的花瓣,层层叠叠,煞是诱人。

寻阳愕道:“千叶牡丹乃是牡丹中的极品,只有顶级的花匠方能种植。”

寻阳又将辨认不同花种的办法和大家讲解了一番。林儿按她说的,抬眼远望,但见花丛中隐隐有一条线,正是由这千叶牡丹组成,便道:“我猜,这千叶牡丹就是指路的标志,我们沿着千叶牡丹走应该就能通过这花丛?”众人随她的话看去,都觉有理。当下就由木兰在前开路,五人亦步亦趋,小心地向花丛深处走去,果然没有再遭遇陷阱。

过了花丛,五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然而再往前一看,前方已不是什么平原、田野,而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。树林两边皆是峭壁,想必这树林就是她们要过的下一个关口。而老仆则早已走得没了踪迹。

林儿长叹一声,道:“回去一定要好好找那高长恭算账,他心中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,把我们叫来这种绝地。”可说归说,她仍是指挥着众女进了树林。只有兰英在旁轻笑道:“林儿就是嘴上横,如果你是怕事的人,也不会来这里了。”

刚进树林,就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,木兰小声提醒道:“是蛇,大家小心!”寻阳哪曾经历过这样的险境,女子家最怕蛇虫鼠蚁之类,听到木兰提醒,她竟哭了起来,飞一般地逃出树林去。

其余诸女见她情状,也跟着往后退,只有林儿立在当地一动不动。木兰见状,忙去拉她。谁知林儿小声道:“你们先退出去,我随后就来。”木兰无奈,只得转身退去。

此时,周围的树上、草丛中开始出现各种虫类,恶毒地在林儿身边爬行。光听声音,就已让人不寒而栗了。可林儿却毫无反应,只是如石像一般站在原地,只有两个眼珠在不时地转动着。其余四女不知她意欲何为,又不敢作声,就这样静静地呆立着。

约过了半刻钟,林儿忽然一声轻啸,身子往后一弹,就飞奔着跑出了树林,这才双手撑地,长长地喘着粗气。

寻阳关切地问:“林儿你在里面待那么久做什么啊?”林儿稳定了自己的心绪,方才说道:“不看清里面有多少种毒物,我们怎么过这树林啊?”兰英急道:“林儿你可真胡闹,万一被毒蛇咬了如何了得?”

林儿道:“你们不知道,蛇这种东西,它的眼睛不好,只有动的物什才看得见。所以你凝视屏气,静立不动,它是轻易不会攻击你的。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在路边的草丛中寻摸起来,口中续道:“我们要过这树林,就必须要找到能避开这些毒物的法子。刚才我把毒物都认清了,一会儿我找齐了药草,捣成药汁,大家只须将其涂抹在手腕、脚腕、脖子等处,就可让毒物不来侵扰了。”

她说着,已从路边采集了不少草药递给兰英,道:“阿嫂帮我把这些草碾碎。草药有五种,分别对付其中的毒蛇、毒蝎、毒蜘蛛、毒蜈蚣、毒蛤蟆。”

兰英奇道:“咦,这不是九黎族人常说的五毒吗?”

林儿闻言,身子忽地一颤,口中喃喃道:“九黎?九黎?”众人忙问怎么了,林儿却自言自语起来:“这莫非是九黎教的地盘?”

第六回 锦盒

兰英和寻阳对“九黎教”这个词自然不陌生,听到林儿的话,无不吃惊。寻阳道:“九黎教,就是羽郎说炼制心蛊的教派?”

林儿道:“如果所料不错,就应该是那个九黎教。可是九黎教本应该在武陵地区,我师父还亲自去武陵一带走过一趟,并没发现九黎教的踪迹,没想到他们竟搬到这里来了?可为什么兰陵又说这是葭萌关匠手所在的地方?”

带着满腹的疑惑,五女抹上了药草的汁液,再次走进树林。寻阳仍然胆怯地厉害,好在五人身上的气味让毒虫都躲远了,寻阳拉着兰英的衣襟闭着眼总算是走过了树林。

出了树林,只见老仆已等在前方并未继续向前。五女走了过去,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白龙江岸边。向下望去,河道并不甚宽,只是夹在了两个山壁之间,湍急的河水不时激起浪花,想是下面的暗礁作祟,难怪老人们都说,走水路几乎是有去无回。

白龙江在这山壁间转了一个大湾,对岸正是那传说中的葫芦湾。在这河湾的最拐角处,也就是林儿等人所站的地方,河道最为狭窄。在河道两端,一上一下是两根粗大的麻绳,随着遒劲的河风,正在山壁间左右晃动,难道这就是过河的工具?

那老仆似乎也感受到了五女的到来,当即重新迈步,竟直直地走上了那麻绳。五女见状,无不捏紧了双手,视线不断地在河水和老仆间转换。可老仆竟如履平地一般,连上面扶手的麻绳都不去握,就这样快速地从下面的麻绳上走了过去,然后呆立在对岸,似是在等诸女过河。

五女同时倒吸一口凉气。如果前面两关尚可凭智谋过来,这最后一关就完全是勇气的考验了。

寻阳当先打起退堂鼓:“林儿,我知道我不该退缩,可这麻绳我是不可能走过去的。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不好?”兰英也随声附和,就连极少说话的令华也不住地点头。

林儿道:“别说我们不会武功的,就算会武的在这河上也该没了胆吧?记得当初在孤峰遇牛盼春时,那里尚有绳索帮助,此地却什么也没有。”

说话时,林儿的心思已飞得很远。这里的情状与初遇牛盼春时相仿,加之高长恭又是牛盼春推荐的人,此地绝对与牛盼春有莫大关系。

旁边木兰却坚定地道:“我倒有个办法。我先过去,再用绳索把你们一个一个拉过去。”

林儿道:“木兰阿姊也像老者那样过河?我不同意!虽然你武功高强,可这太危险了。”

木兰笑道:“我可没胆量像老人家那样。不过你们看这上面的麻绳,明显用油浸过,想必是以前的人滑动用的。我们可以找些树藤做成绳圈,一边缠在腰间,一边套在这麻绳上。这样就算失足也不致摔入河中。”

林儿想了想道:“也只好如此了。”

五女于是返回树林,找了许多树藤。众人一起动手,很快结成了一串连在一起的绳圈,木兰用力试了试,确认的确够结实,这才将自己挂在麻绳上,缓步向对岸走去。

她虽然武功卓绝,可毕竟是第一次走这软绳,走到河心处,麻绳已经晃得很厉害了。听着下面滔滔的江水,任凭你有多大的胆,此时也有些怯了。木兰只得停下脚步,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一下,也让麻绳晃得没那么厉害,这才又抬步向前。如此反复几次,总算过了江去。这边四女早已看得手心中渗满了冷汗。

木兰过去时从这边带过去一根长藤,此时她晃了晃,示意下一个上来。四女面面相觑,都害怕地不行。还是年龄最长的兰英率先鼓起勇气,走上了麻绳。木兰便在河对岸用长藤缓缓地将她拉了过去。

接下来,令华、寻阳、林儿一个接一个,全都过到了对岸。待林儿过完时,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:“我们檀家女子是最棒的!”

她刚说完,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:“檀家女子?你们檀家的男儿呢?”随着人声,从不远处缓缓出现了一个身着裘衣的绝色贵妇人。早已等在一旁的老仆忽然神情兴奋地开口叫了声:“教主!”那贵妇人略一皱眉:“昆叔,我早和你说过,这世上已没有九黎教教主了,有的只是费家的妇人。”

五女听到老仆竟开口说话,全都张大了嘴。林儿惊道:“原来你不聋不哑,是装的!”

老仆道:“谁告诉你我是聋哑人?谢谢你们做的水引,这味道我有几十年没吃过了。”那费氏妇人愠道:“原来一碗水引就让你把她们带到这来,早知如此,我该另派人去看守老宅的。”老仆道:“夫人恕罪。只是也算不得我带她们来,是她们自己连闯三关才走到这里。”妇人道:“也难怪,能把我们逼到这里,她们自然不是普通人。几位贵客,请到堂内叙话吧。”说着转身而去。老仆则迅速地跟了过去。

林儿对她主仆适才的对话听得半懂不懂,也就吩咐四女道:“我们去会会这九黎教主,大家万万小心谨慎。”

此时,她们正在一处山崖上。走下山崖才发现,这里真是别有洞天。一片广阔的山谷,阡陌纵横。其时本已入冬,收割完的稻田里全是金黄色的谷草,上面还蒙着一层水气,当真是云雾缭绕,这该不是到了陶渊明所说的桃花源吧?

五女中兰英和木兰皆是农家出身,对此情景感触之情尤深。兰英忍不住赞了句:“这里真美,我们要是能住这里就好了。”前面领路的妇人回头道:“我猜你们以后一定会住这样的地方。”引得众人又是一片狐疑。

五女随妇人来到一处房舍之中,妇人招呼道:“檀小姑,各位贵客,请坐吧。”

林儿坐定后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怎知我姓檀?而且你好像知道我们要来?”

妇人盈盈一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你姓檀,而且还知道你们都在汉中做了些什么事。我们费家虽然隐居于此,可当年在汉中经营多年,总有许多耳目在外。这大仇人到了汉中,我焉能不知?”

林儿大惊:“大仇人?我从不认得你,何来大仇?”

妇人道:“听昆叔说,你们已经猜到我原是武陵九黎教的人。既如此,你阿兄当年诽谤九黎教之事,令我们费家无法在汉中立足,这还不算大仇?”

看着五女惊异的目光,妇人却笑道:“其实,我们也要感谢令兄,若非心蛊之事泄露,家严也不会下定决心废弃老宅而搬来此处,我们也不能过上这六年的安静生活。来人呐!”

话音刚落,后面走出来五个仆人,每人手上捧了一个锦盒,定睛细看,每个锦盒上还写着一个大字,分别是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。

妇人道:“不过,今天我还是要澄清一点,心蛊并非令兄所言是害人的毒物,而是另有他用。这五个锦盒中就分别装着一条心蛊。给五位贵客长长眼。”

那五名仆人就将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的五个锦盒分别交给了林儿、兰英、寻阳、木兰和令华。

妇人续道:“我知道你们来此,是为了寻找五匠手。这五匠手可是我费家之宝,轻易不会出外。五位每人手上一个锦盒,分别对应一位匠手。哪位有胆量打开手中的盒子,这位匠手就会相应地出现,请你们自己决定吧。”

不想林儿却毫不犹豫地道:“心蛊,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模样。”说着伸手开启了手中的锦盒。

第七回 任务

那锦盒中,一道青光闪了出来,直扑林儿额头,竟这样钻了进去,再也不见踪迹。正此时,林儿耳边也不知从哪来的声音:“参透大医之德。”

这一切发生不过一瞬,旁边四女反应过来时,都已是冷汗涟涟。兰英心急难当,高声责备道:“林儿怎么这般胡闹!”说话时,她眼眶都有些红了,急切中竟要流下泪来。

林儿定了定神,还没来得及理解那句话,见四女关切,忙笑了笑道:“阿嫂我没事。你们也打开看看吧?”四女见她脸色依然红润,的确不像中毒之状,心中将信将疑,可对心蛊还是多有畏惧之意,不知是否应该打开锦盒。

还是寻阳先打开了锦盒,一道红光闪了出来,扑进寻阳额头。接着另三女也打开了锦盒,白、黑、黄三道光飞了出来。

寻阳奇异地问:“你们都听到了什么?”旁人正欲回答,妇人抢先说道:“五位女公子,你们听到的就是心蛊交给你们的一项任务。你们必须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完成这项任务,万不可告诉他人,否则心蛊之毒就会发作。而一旦你们任务完成,不仅心蛊之毒自解,相应的那位匠手也会成为你的仆人。”

四女听完,惊惧不已。却听林儿忽道:“夫人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妇人道:“随我进内堂。”当下二人相继走进内堂。

林儿正欲开口,妇人抢道:“你一定是想问,这心蛊分明是你阿兄瞎编的鬼话,为何我要假意说真有什么心蛊。”

林儿今天惊讶连连,此时反倒平静了,沉声问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
妇人这才缓缓地道:“你应该听说过桃花源吧?也应该知道桃花源自被武陵人发现后,从此消失不见?没错,这里就是桃花源,而我是这里的主人。”

“桃花源?那不过是陶潜臆想出来的,你哄骗孩童呢?说实话吧,你是不是牛盼春的人,你是不是穿越者?”

“准确地说,我不是穿越者。只不过,我活得比别人久一些罢了。陶渊明说得并没有错,我的确是为避秦时乱才来到这里。话说回来,与你相比,我恐怕也只能算是孩童哩。”

“与我相比?”

“牛真人应该和你说过,你与你的阿兄本都是秦时人,因为他们实验的意外才来到这个时代。你们与我的唯一差别是,我的记忆仍然保留,而你们却只有在梦里才能回到过去。不过,你们被赋予的任务很艰难,至少远比我所得到的任务要艰难百倍。为此,我可以帮你。”

说着,妇人递过来一张地图给林儿,续道:“这里面标着我九黎教在并州的秘密所在。我送给你,作为你们连闯三关到此的奖励,或许你以后能用得上。”

“九黎教原本是丁零族的一个教派,晋时,丁零族一部迁到了并州汾河延岸居住,九黎教也跟随过去。二十年前,我嫁到葭萌关费氏之后,教中事务就交给了一位长老打理,这些年,教众极少在江湖中出现,所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九黎教的存在。而在六年前,我听说赵郡有人道出了九黎教的秘辛,就劝说费家的族人来此隐居。”

“之所以决定隐居于此,实是为了方便我完成牛真人交待的任务。这项任务十分复杂,非等闲之人能完成。我等了整整六年,终于等到了适合的人选,那就是你。”

“我?谢谢你看得起,不过那牛盼春给我的任务已经够烦了,我可不想再接什么新的,你另寻高明吧。”说着,林儿转身就要走。

“小姑请等一下。这项任务你愿不愿意接现在还不着急讨论。因为只有当你们五人同时完成了心蛊所交付的任务,那项更难的任务才能开启。所以小姑还有充分的时间加以考虑。”

“那我们完不成你所说的心蛊任务呢?”

“你们一定能完成的,这是你们人生中必定要面对的,相信我。”

林儿心想了想,“大医之德”于她的确是必须要领悟的,否则她的医术再难精进,也辜负了师父多年的栽培,于是她道:“好吧,等我们完成了心蛊任务再来找你吧。”

妇人笑道:“不必,你们完成任务时我自会出现。”林儿心想她反正“神通广大”,也就不再多言。

当夜,五女在这葫芦湾睡了一宿。其他四女对费氏妇人所说的心蛊之毒还是耿耿于怀,林儿只得和她们解释道,这是妇人说出来吓她们的,她已经清过自己的脉,没有任何异象,大家只要不把自己的任务泄露就不会有问题。四女对她本就信任有加,当下也不再怀疑。次日一早,众人就按着原路返回了葭萌关,再乘行屋回到上邽时,已是当天夜里。

高长恭听到行屋的声音,一改平日的严肃态度,竟是笑盈盈地迎了出来。见到林儿,高长恭却似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。林儿白了他一眼:“一会儿再找你算账,哼!”

后面的檀羽自然全看在眼里,笑道:“兰陵怎么惹你了,一副不开心的样子。”林儿瘪起嘴道:“阿兄,你差点就见不到你小妹我、还有你小君了。”随后而来的兰英一阵轻笑,道:“羽弟别听她的,这小女尽夸张。”檀羽拉住她手,道:“英姊快说说你们去葭萌关的经历。”兰英这才将如何做饭给老仆,如何过三关,如何接任务,一一说了。

檀羽听完后有些脸红起来,说道:“原来心蛊是派这个用处啊,看来当年我是道听途说了,嘿嘿。不过要完成任务,你们谁的最容易啊?”

他一一看向五女,林儿先道:“我这任务,怕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完成。阿嫂,你的呢?”兰英也道:“我这任务别说我这小女子,就是羽弟穷其一生,恐怕也不能完成啊,太难了。”林儿又看寻阳,寻阳道:“我的任务说难倒不难,只是眼下不是时候。”旁边令华也跟着直摇头,表示没什么办法。

众人的目光便齐齐看向木兰。木兰神情中显出一丝尴尬,道:“我的任务对你们肯定不难,可对我……”

兰英道:“我记得木兰阿姊当时拿到的锦盒上写的是‘智’,莫非这任务和读书有关?那倒真是为难你了。羽弟,我们一起帮木兰阿姊吧?”

檀羽道:“英姊,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。你们走之后,我向主公提出了七条兴县策略,其中开县学已经得到国主首肯。只是这些年上邽连年战乱,能够开馆授课的先生已经难以找到。我想只能我自己抽些时间去帮忙,另外请英姊和公主也能多出些力气。”

原来,檀羽经过几天的调查,对上邽和汉中的情况有了相当的了解,所以他向苻达提出了他的兴县七策,分别是:

兴教化:彰显孝悌忠贞之举,宣扬见义勇为之事。

开民智:重开县学,培养独立而有主见的读书人。

与民乐:吸引戏子艺人,雅俗共乐。

利民生:支持有良知的人自由、独立地生产和经营。

助农事:兴修水利、道路、桥梁,方便农业。

安匪夷:汉羌和睦,以利后世。

抚富户:对遭战乱与匪患之苦的富户大加体恤。

此时兰英道:“羽弟,你决定就好了。只是我怕我学问不够,会误人子弟。”檀羽道:“英姊的学问是我亲自教的,我怎会不知你有多少本事,你就放心去做吧。木兰阿姊的任务虽不能说出来,但如果真的和读书有关,那也可以去县学的。”木兰道:“嗯,我一定加倍努力。兰英小女,你要帮我。”

第八回 县学

待众人散去,房内只留了羽、林、高三人,林儿这才问道:“兰陵,该告诉我们实情了吧,你早就知道桃花源和费氏妇人,故意让我去的?”

高长恭道:“师叔容禀,这确实是牛真人让我告诉你的。他怕你们恨他不愿意去,所以才让我不要一开始告诉你实情,师叔千万别怪我。”

林儿皱眉道:“兰陵,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们应该是毫无保留的,虽然说牛盼春的身份特殊,于你有过大恩,可未来我们遇到的对手说不定也是位高权重、与你也有过命交情,那到时候该怎么办?我可不希望你成为关云长。”

高长恭被她一说,顿时语塞,脸色惶恐不已。

旁边檀羽却笑道:“林儿你真了不起!”

林儿奇道:“为什么?”

檀羽道:“我们每个人都难免会有撒谎的时候,有时候甚至是不经意的。就像我当年撒的心蛊谎言,撒谎的时候几乎没受到什么心理的谴责。直到上次在仇池离宫被群贤围攻,我才悟透了‘诚’的意义。林儿平日里也时常撒谎,可你对自己的亲人朋友却保持至诚。这才是真正的生而知之者呢,我和兰陵还要努力参悟才能追你项背了。”

林儿埋怨道:“什么事被阿兄的巧嘴一说,黑的都成白的了。不过以后兰陵绝不可以再做这种事。”高长恭忙道:“是是是,师侄谨记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林儿在识乐斋旁边又开了家医馆,为上邽县民诊病。释道仙派来了两名铁匠徒弟,高长恭替他们找了灌钢的地方,作坊也正式开工。高长恭又到汉中去筹划着开一家铁铺。鲍照得知消息,与多年隐藏在汉中的南朝奸细组成了一个大的联盟,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渐渐形成。

上邽的县学终于重新开馆。前些年由于战乱,学业荒废多时,羽、英二人在县中四处走访,寻得三四十个青年才俊、好学之士,让他们进入县学学习,以博取功名。这一日就是县学开馆之日。

檀羽看着一群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学子,心中升起一股浩然之气,这些人未来就将成为上邽德兴教化的中流砥柱了。他道:“各位学子,我上邽经年战乱,学业渐荒,此次国主开方便法门,让各位免试入学。从今天起,各位就是领俸禄的茂才了。国主还下令,明年春天将开特科察举贤良文学,诸君要戮力精进才是,为自己争取一身功名,也为天下百姓尽自己的力。主公说几句吧?”

苻达正在檀羽旁边,闻言便即朗声道:“其实我也没什么话。各位如今都已成士子,与我亦将成为同侪。不过在我看来,功名不过是浮云,檀军师并未出仕,却是本县最佩服的人,为何?只因檀军师有大仁大智大勇之德。所谓大仁,就是要有胸怀天下的担当,所谓大智,就是要有闻道而死的心境,所谓大勇,就是要有知耻慎独的人格。希望诸君在县学中时刻以此为念,也就不枉了先圣的传承和万民的期望。”这番话,让众生无不感佩,从此也成了上邽县学立学之本。

此后,苻达和檀羽只是隔三岔五地过来讲学一次,其余时候就是兰英和寻阳主事。双姝虽是女流,可毕竟出身名门。兰英的学问是檀羽日日在她耳边亲传,檀羽已晋为儒者,学问非常人所及,兰英本就聪明,学问自然不差,所以就由她主讲最重要的经学部分。寻阳学问虽欠,但也在高平公李顺那里读过几年书,平日相交者无不是当世俊杰,他们清谈时寻阳都安坐侧室,耳濡目染之下,寻阳也能身兼众家之长,所以檀羽才主张由她主讲杂家。两女都是性格温婉,远比李孝伯的脾气好,那几十个秀才对这两位女夫子自是相当的尊敬,也因此在这县学中日益进取、学问陡长。

至于木兰,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,废寝忘食地在县学中刻苦攻读,连一向不爱学的韩均都受她影响偶尔读上几句。她在渤海时本也接触过各路大家,只是那时她一心学武,对文学不甚了了,如今拾起书卷,当初所受的熏陶,再加英、寻二女的悉心讲解,她很快就能融会贯通,在诸学子中也成了佼佼者。

如此时光荏苒,一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。檀羽陪着苻达几乎走遍了上邽的每一个乡村,不顾严寒冰雪,为县民解危济困。县民于这勤政的一县之令无不感恩戴德,就连因为儿子遗产案的判决对县令怀恨在心的刘老伧一家,都不得不夸一句青天。而吐谷浑坞堡在得到了县令安抚后,主动与汉人交好。一时间,由常年战乱而起的民心浮动渐渐地安定下来,上邽县人心思治,很多外逃的富户流民纷纷归来,县中呈现一派祥和。

不过,汉中就不那么平静了。高长恭试图在汉中开馆,却被鲍照命人多方阻挠,软硬兼施,使他的店开不了几天就关了门。高长恭与檀羽商量,知道此时羽翼未丰,还不能和他们硬碰,只好先赴长安等地,将胭脂铺经营妥当,再将灌钢的商路逐渐打开。长安有刘宝等人撑腰,买卖自然是好做了很多,一个冬天下来,长安的胭脂铺已经远近闻名了。当地商贾都很诧异,一个饱经战乱血腥的古城,怎么做胭脂行还能赚钱,不由得纷纷开始仿效起来。

而司马道寿的典质行,也在高长恭的操持和刘宝的帮助下开了张。当时长孙抗因为买票而从洛阳找来了许多小商贩,此时由于二曹令位置没得到,长孙抗自然不会再资助那些商贩。商贩们资金短缺,反倒成了司马道寿典质行最好的客户,不过三个月时间,已经有十几家商铺来典质。得到典质行的钱,小商贩们渡过了难关,当真是大家共同赚钱。这样不仅刘宝实现了参选时的承诺,司马道寿更是赚得笑弯了腰,直说这是遇到林儿之后交的大运,以后要唯林儿马首是瞻云云。

随着一场瑞雪的结束,林儿正在院中指挥仆人扫除积雪,将识乐斋收拾一新。

快过年了,身在药王坛的綦毋怀文,身在汉中的漂女和司马灵寿,身在长安的高长恭、陶贞宝、令晖、司马道寿、采风、韩麒麟,以及身在上邽却四处奔波的羽、英、寻、韩均夫妇、和其奴等,都要回家来团聚。

林儿专门叮嘱兰英道:“阿嫂,今年我们的年饭可不一般啊。要有我们赵郡的口味,也要有阿姊和玉娘喜欢的西蜀口味,二位司马的江南口味,小师太的素斋,还有美女是南方人,阿嫂也要照顾到哦。”

“仙姑,你这是要把你阿嫂累死啊。”正说着,漂女第一个回来了。

林儿兴奋地过去拉住她:“刚说到你呢,就到了。阿嫂还不知道你的籍贯出身,所以才不知道该为你准备什么呢。”

漂女调皮一笑,道:“本美女云游四海,对吃可没什么兴趣。仙姑,老吃饭有什么意思,你要想个新鲜的玩乐给大家啊。”

林儿手指一刮她的小脸,道:“就知道你的要求最多,我早就想好了。这事还得靠玉娘,她的易容术已经学到了化境,能把男人变成女人、女人变成男人。等除夕夜的时候,就让她把我们每个人都易了容,大家谁也不认识,我们一起玩游戏、猜谜、对诗,你说怎么样?”

漂女一听,立即兴趣大增:“好啊,听起来很有趣呢!还是仙姑你的办法多。对了,玉娘不回坞堡过年吗?”林儿道:“她这几天已经回去了,等除夕那天再过来,反正她家离得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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